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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
 

陰冷的寒風不停地猖狂呼嘯,彷彿沒有靜止的一刻。

飛沙走石滿佈空中,四周全是一片煙塵漫漫。

天色昏暗異常,烏雲密佈的天際閃動著刺眼的雷光,緊接著爆出一陣足以撼動山河的巨聲雷響,令親眼見證這場異象的眾生望而生畏,大氣不敢喘一口。

那一日,位居山林間的飛禽走獸、甚或是妖物們,全都清楚地聽見了,那一聲聲夾雜在震耳雷響中、未曾間斷的淒厲獸咆──

 

──為何不能食人……

 

第一章

 

原是樹木林立的寧靜山林間,忽然猛地無預警掀起一陣狂風,掃得草木枝葉猶如波浪般不住搖擺起伏。

「混帳……

一名身穿虎紋勁裝的黑髮女子在那陣狂風之中疾行而過,闃黑如墨的雙瞳黯淡無光,蒼白無血色的唇瓣喃喃地重覆開閤,一道道低啞的咒罵聲斷斷續續隨之飄散而過。

不過,真正引人注目的並非那名女子毫無生氣的形貌,而是她背上那對張揚的羽翼。

那對明顯不屬於人類的雙翼,說明了她不是人類的事實。

疾振的羽翼自她周身掀起陣陣狂風,掃過林間的風壓雖強行在密集的草木之間開了條道,卻仍是教她背上那對巨翅難以施展,一路上不斷與空中交錯的枝幹擦身,東磕西撞、左刮右劃的,早已是遍體鱗傷。

但,相較於她腹上那道血肉翻飛的傷口,那些被枝葉擦刮出來的小傷實在算不了什麼。

女子隻手捂著受傷的腹部,指間不時滲出腥紅的血水滴落地面,可她卻恍若未覺,就這麼一路姿態不穩地跌跌撞撞。

不久之前,她才剛與饕餮大戰了一場。

本該是勝券在握的她,卻因一時大意而讓對方有了可趁之機,一個不留神便被饕餮的銳角給戮傷了腹部。

傷處殘留了些許饕餮的妖力,互斥的反應讓傷口癒合的速度比平時還要緩慢,失血過多的她意識漸顯些許昏沉,力量亦隨之一點一滴不斷流失。

即使如此,她仍是固執地展翅低飛在這片林木間,像是想逃避什麼似的,一逕地埋首往前飛。

 

──別再拘泥那遙不可及的過去,妳也該試著看開了……

 

看開什麼?她該看開什麼?笑話!

 

──到此為止,別再執迷不悟了……

 

她犯了什麼錯?執迷不悟的人明明就不是她,不是她!

她何錯之有?她才沒做錯什麼,沒有!

「可惡的饕餮……」她恨恨地咬牙低咒。

突地一個踉蹌,令她原就不穩的身子乍然失了平衡,狼狽地自半空中跌落,幸得落地處鋪著厚厚的一層落葉,恰好成了一張軟墊,緩去她墜落的衝擊,這才沒讓她繼續傷上加傷。

落地的她狂喘著氣、顫著雙臂想撐起身子,興許是久飛耗盡了體力,任她一再重覆試了幾次,沉重的身軀仍是毫無配合意願。

最後,她放棄似地任由自己癱入落葉堆中,將自己蜷縮成一團,試圖掩住透出些許脆弱的表情。

她才沒有錯,沒有……

頃刻,原本四周徐拂的微風陡地靜止,兀自沉浸在哀怨思緒中的她驚覺不對勁,渾身倏然一凜,立刻警戒地翻身坐起。

只聞一道清冷無波的咒音徐徐自林間傳來,她身下的落葉彷彿遭旋風侵襲般瞬間飛散,幾組圖案與文字組成的奇妙刻痕頓時從落葉遮蔽處顯現,轉眼化為金光朝四周迅速擴展,令身處其中的她立時動彈不得。

縛妖陣!她錯愕地瞪大雙眼。

若是平時,這類玩意兒她根本不放在眼裡,可如今身負之傷令她元氣大減,再加上這道陣法的壓制力異常強悍,竟讓她無從掙脫……

該死!她太大意了!

隨著那道喃喃念咒聲慢慢靠近,逸散的金光亦跟著逐漸收攏,將她包圍其中。

咒音不斷禱念,金光越縮越小,力量卻是越來越強,直至集中於她的頸上。

「唔……

束手無策的她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……

最後,凝聚的金光乍然爆裂,伴隨一道震耳欲聾的野獸嘶吼,一切再度回歸寧靜。

※※※

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男子緩緩自林間暗處走近,隨即在一段距離前止步,不發一語地凝睇前方。

這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啊……青寅忍不住挑高眉梢打量前方的灰影。

只見在他佈下的陣法内,一頭碩大的灰毛虎倒臥其中,虎頸間的那圈黑色束環,正是咒具成功啟動的證明。

乍看之下,原以為捕獲的是一般虎精,偏偏這頭灰毛大虎的背上明顯多了副獸類不該擁有的羽翼。

生翼之虎……於他淺薄的認知中,在這偌大無垠的天地間,應就只有那麼一隻妖獸具有這般形態──

「窮奇……是嗎?」青寅若有所思地低喃。

「是的。」一道低沉的聲響自掛在他腰間的青竹中傳出。

青寅的眉宇緩緩斂起,面露遲疑地緩步趨近。

下一瞬,他不禁對眼前的景況感到愕然──只見眼前這頭灰毛大虎彷彿剛歷經過一場惡戰似的,全身上下遍佈著大小不一的傷口,尤以腹間那道傷勢最為嚴重,模樣簡直慘不忍睹。

「蒼月,你真沒認錯?」青寅忍不住納悶。

「生翼之虎惟有窮奇,這點是絕對錯不了的。」名喚蒼月的聲音再度回應,語氣中透著明顯的警戒。

「但,明明是天地間最為邪惡強悍的凶獸,何以落得這般狼狽的模樣?」

據聞,饕餮、窮奇、檮杌和渾沌,是天地間最為邪惡強悍的四匹上古凶獸,合稱為「四凶」。

實雖為妖,卻屬特異的存在,其殘暴危險的程度,即便是道行再高深的術士都避之唯恐不及……

「難道是傳聞言過其實?」青寅驀然皺緊眉心。

「不,凶獸的力量是絕對的。」蒼月幽凜道。「唯有凶獸才有可能對彼此造成這般嚴重的傷害,興許是與其他的凶獸起了爭執吧?」

「內訌啊……」青寅若有所思地抬手摩挲下顎,眼底閃過一道冷芒。「那麼,依你的判斷,這會是『那傢伙』的傑作嗎?」

……依傷處殘留的妖氣來看,應該是饕餮下的手。」

「饕餮?」青寅冷嗤了聲。「傳聞饕餮最大的能耐不就是吃?居然會敗在一個吃貨的手下,看來這傢伙的力量應該不怎麼樣吧。」

「不,牠很危險。」蒼月的聲音顯得十分緊繃。「窮奇行事是出了名的不按牌理出牌,又幾乎一直處於暴怒癲狂的狀態,不論是再如何自恃其能的妖族,對窮奇一律敬而遠之,絕不願與牠有任何接觸。」

「喔?」青寅眸光轉了轉。「你對牠的評價很高呢。」

……吾曾遠觀過牠殘暴的行徑。」

「你見識過?」青寅掩不住訝異。「那麼,你認為牠和『那傢伙』相比,誰的勝算較大?」

「依吾的能耐,實在是難以評斷,興許在伯仲之間吧。」

「話雖如此,但牠還是敗在了饕餮手下……」他十分在意這一點。

「這也僅是吾的臆測罷了。實際狀況究竟為何,誰都無從得知。」蒼月語帶責難。「再者,就連饕餮的實力也絕非吾所能妄斷,你又何以能夠評斷饕餮的能耐?」

……不要被傳言所惑,對吧。」青寅自嘲地輕嗤。「無論如何,還是有值得一試的可能性。」畢竟堂堂凶獸,可不是隨隨便便都能遇得上的。

望著倒地的灰毛大虎,青寅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道血肉翻飛的傷口上,內心糾結了好一會兒。

「依我看,還是先確保牠能留口氣吧。」

……留心點。」

「別擔心,沒問題的。」

他在虎腹前蹲下,朝那片血污施了個口訣,只見一道金光微微自傷處溢散開來,止住了出血。

此時,窮奇亦已悄然轉醒。

牠緩緩掀睫眨了眨,思緒有些茫然,似乎不甚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

驀然一僵,牠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張握的虎爪。

怎麼回事?為什麼牠回復原形了?

對了,是那道該死的縛妖陣……

還沒驚愕夠本,這會兒牠又後知後覺地發現身旁不知何時竟多了個人影。

「喔?醒來了嗎?」查覺到牠的動靜,青寅徐緩站起身,隨手拍了拍沾污的衣襬,居高臨下睨著牠。

窮奇靜下躁動的心神,冷冷地抬首朝那人瞧去。

猶記得昏迷之前,牠依稀瞥見一抹人影朝這方靠近……就是他嗎?

映入虎眼的,並非是常見術士刻意用以彰顯身份的道袍,而是一般人類男子再普通不過的布衣裝扮,頂多是那管以紅繩縛在腰間的青竹突兀地令牠多看兩眼,而他頎長精瘦的身形雖非孔武有力,卻不會顯得弱不禁風,反倒有股內斂的氣勢,教人不敢小覷。

然而,真正教窮奇在意的,卻是一道淡然掠過鼻尖的氣味──

那股微乎其微、算不上是氣味的氣味,卻引得牠體內的氣勁忍不住騷動了起來。

那是牠最為熟悉的感應,千萬年來不曾間斷過的追尋……

失道者!

當年遭上天驅逐出境、並將所有罪過丟予牠們背負的傢伙!

眼前這個設下縛妖陣的混帳東西,是其血脈繼承?

「你,是人是妖?」窮奇驀然冷聲開口。

聽著那夾帶危險氣息的嘶啞低狺,青寅不以為然地哂笑。

「嗯?腦袋還沒清醒嗎?竟然連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都分辨不清,或者……其實你的智能並不高?」倘若如此,那可真是遺憾了。

虎眼微瞇,窮奇周身乍然凝聚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。

「顯而易見……是嗎?」

千萬年來,懷抱著強烈的憤恨與不甘,牠從不曾放棄追尋這些血脈的蹤跡,就只為求得一個答覆。

然而,不論牠再如何探詢,得到的回應永遠都只有一種,所有的答覆全都相同──

「既然你已選定了立場,就該有受死的覺悟了!」

窮奇忽地一個躍身,大張虎嘴就朝對方的頸子咬去。

見狀,青寅卻是不驚不懼地站在原地,絲毫沒有閃避之意。

就在那口利齒即將碰觸到他之際,卻見窮奇突然倒地,模樣痛苦地抬爪捂頸。

「混帳……什麼玩意兒?」

本想將這不知死活的傢伙給吞吃下肚,未料頸間驟然傳來一道強大的壓力,直勒得牠差點斷氣。

窮奇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被套了個項圈似的物品。

「這是主從證明之契。」青寅平靜地解釋。

「主從……證明之契?」聞言,窮奇面色倏然一僵。

這詞聽來,有股頗不妙的厭惡感……

「這契令,唯有我能解。從現在起,你就是我的妖使,凡事皆須聽令於我,不得有違。如有抗主之意,則將遭此契絞頸至死,明白了嗎?」

窮奇不敢置信地瞪大虎眼。

妖使?牠是妖使?

不過就是被那見鬼的縛妖陣給震暈了會兒,向來傲視眾生的牠竟成了最低賤的妖使?而且還是那繼承了失道者血脈之人的妖使……這究竟是鬧哪樁事了!

「開什麼玩笑!」悍然怒咆,牠再度張口朝青寅攻去,卻也再度被那突如其來的力量強行勒絞倒地,甚至險些窒息。

青寅冷睇那頭倒地喘息的灰毛大虎,淡聲道:「現在,明白自己的處境了?」

墨黑的虎眼瞟高瞪他。

「不可能……你這咒具打哪兒來的?區區人類,怎可能會有這等能耐?」

攻擊接連遭到意外阻斷,窮奇被怒火燒灼的理智因此稍微冷靜了點,終於察覺到了些許的違和感。

要知道,現今那些在道士術者之間流傳的各式咒術陣法,就算因為流派差別或個人資質不同而有著強弱之分,但終究只能夠用來對付那群不成氣候的後起之妖,對於牠們這些初始之獸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。

這也正是牠們四凶之所以能夠傲視群倫、威震八方的原因。

那麼,眼下這是怎麼一回事?

不過就是一道單純的縛妖契令,為何竟能如此死死地制住牠?

面對窮奇的質問,青寅則是朝牠笑得一臉燦爛。

「雖說這咒具確實是在偶然之間獲得的,但能夠使用的如此得心應手,大概還是得歸功於我天賦異稟吧!」

他那輕挑的語調,令窮奇的胸臆乍然怒火高竄。

不過就是區區人類,竟敢用如此不可一世的態度輕蔑牠……

這口氣,教牠怎嚥得下!

窮奇再度以迅雷之勢躍身而起,這次改以銳利的虎爪朝他揮去,卻仍是再次遭受相同的命運。

「還真是學不乖啊……」青寅臉上掛著有恃無恐的笑容,蹲下身看著捂頸掙扎的窮奇,並探掌朝虎首施力壓制,令牠難以繼續起身反擊。

「咕唔……」窮奇憤恨地咬牙怒瞪著他。

「乖乖聽話不是很好嗎?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呢?」青寅睥睨掌下徒勞掙動的灰毛大虎。

「該死的混帳……」陣陣咒罵聲不斷從窮奇緊咬的牙關擠出。

該死的人類!該死的契令!該死的一切……更可恨的是牠竟然對眼前這該死的狀況感到束手無策!

向來不可一世的牠,曾幾何時這般窩囊過了?

該死!難道牠真的只能這麼乖乖就範?

.................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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